【史海鉤沉】黃興家訓 -- 篤實”“無我”的解讀（三）
作者：劉偉華
（三）
（續上期）
第二,立志方面,篤實是指做人要有理想,並且要以堅定意志達到目標。
李書城評論這位相交多年的革命同志說:“黃克強先生在同學中一向是篤實厚重,不多發言的,但他把問題看清楚了,決定自己應走的道路後,意志即異常堅決。”黃興亦曾自言他做事的堅毅性格謂:“兄弟自幼作事,即不知所謂難。凡作一事,必求達到目的。即於從事革命時代,屢遭失敗,然不以為敗,以為終有勝之一日,勇於自信,卒幸告成。”綜觀黃興的革命經歷,所言非虛。西方名將巴頓的名言雲:“一個人的成功要看你能從人生的谷底中反彈得多高。”黃興策劃起義,屢敗屢戰,即使跌至人生的谷底,但永不言敗。黃興自從在1903年發動長沙起義後,曆十次起義皆失敗,不過黃興總是從失敗中吸取教訓,重新策劃另一次起義。
近年發現的《黃興致孫中山總理述革命計劃書》原稿,寫于1910年廣州新軍起義失敗之後不久,黃興不畏失敗,再接再厲,重新擬定革命起義計劃,促成翌年的黃花崗起義。1911年4月27日的黃花崗起義是同盟會起義中最慘烈的一役,黃興帶領的革命志土死傷大半,其中很多是留學日本的優秀青年。黃興在此役右手拇指為流彈擊斷,幸得同志掩護脫險潛赴香港那打素醫院就醫。黃興痛心戰友慘烈犧牲之餘,還受到同盟會同志的責備,美國三藩市少年報、致公堂也來信斥責,更得悉好友楊篤生因黃花崗起義失敗,憂憤地在英國利物浦投海自盡,讓黃興承受極大壓力,無可發洩,幾欲自裁,此非外人所能道。但是,亦是在這一時刻對為將者的他作出最嚴格的考驗。作為站在最前線的革命領袖,他負起歷史的千鉤重擔,此時他是天底下最孤獨的匹夫。自5月至7月底,黃興匿藏於香港偏隅的筲箕灣,一面養傷,一面團結少數實行之士,謀劃再次起義和暗殺兩廣總督張鳴岐、水師提督李准的計策,以報同志受戮之仇。黃興除了與胡漢民同署廣州之役報告書外,未嘗與其他友人通信,因為希望擺脫一切的糾纏,專注於研究起義的策略和復仇大計。同盟會中部總會派陳其美、呂志伊、劉芷芬攜同總會函赴香港會晤黃興,報告湖北、長江一帶起義準備情況。黃興認為湖北方面情勢甚好,於是電請孫中山向海外華僑、組織設法籌款,竭力準備中部起義,可見黃興即使在承受巨大壓力下,仍然不顧
個人生死,殫精竭慮地謀劃再次起義,堅持實現革命的理想,此非有超人的毅力不能做到,這是篤實精神見之於革命行動之上。
第三,人生態度方面,篤實指做人踏實,不為名利所誘惑。辛亥革命成功後,為了迫使清朝退位,成立民國,經過南北議和,革命黨人同意由袁世凱擔任中華民國大總統。袁世凱有意拉攏黃興,民國元年九月授他陸軍上將銜。黃興洞悉這是袁世凱的籠絡手段,於是將特任狀、授勳令和勳章退回。1913年,黃興辭任南京留守,袁世凱見拉攏不成,於是藉批准辭職取消頒發黃興的上將證書。1916年6月,袁世凱死去,黎元洪繼任大總統,有意拉攏一批革命元勳,恢復孫中山、黃興、蔡鍔等原有的榮銜。1916年10月,黎元洪頒孫中山特別大勳章,黃興、蔡鍔、唐繼堯等勳一位。胡漢民等勳二位。黎元洪又欲以選舉副總統,推舉黃興為候選人,利用黃興的威望壯大自己的勢力。時黃興胃病復發,仍堅決拒絕,因為他所做的並非為個人名利,只為人民謀幸福。
“無我”是黃興一生所信奉和踐行的人生哲學。即使外國友人也能觀察到黃興這種崇高的精神。曾任美國巡迴法官的林百克( Paul Linebarger,1871年—1939年)支持孫中山和黃興領導的革命運動,1914年,他在美國訪問過黃興,據林百克憶述，黃興總是認為自己所做的沒有什麼偉大,只是為了中國的福祉,將小我融合到革命事業之中,不談“我”,只談“大我”。他敬佩這位來自富裕家庭的中國將軍,甘願犧牲一生優裕的生活,將人生奉獻給解救中國的大業。究竟黃興“無我”精神的內涵是怎樣的,以下從兩方面加以解讀。
第一是包容分歧,凝聚力量。
優秀的領導者有崇高的德性和鮮明的個性,他能包容不同背景的追隨者,勾劃出共同的願景,發揮感染力,令追隨者感受到熱情,共同奮鬥實現願景。黃興的領導風格鮮明,為拯救同胞于水火,他甘心犧牲奉獻:他受大義所驅使,泯除個人建功立業的心,心地光明磊落,事必躬親,在戰場上也身先士卒,贏得了革命同志的尊敬和效命。在革命同志心目中,黃興就是成不居功的領袖。自華興會成立便與黃興並肩作戰的胡瑛,在辛交革命成功後說：“黃公克強締造民國,備曆艱辛,大局甫定,自解兵符,磊落光明，中外共感,成不居功。”又稱黃興“宅心光明,行事剛毅,至正至大”。此非溢美之詞。黃興的兩湖書院同學章土釗曾於1912年6月寫過一篇有關黃興的社論，發表在上海《民立報》上,文中提到,黃興經常以“為事苟有濟,成之者,何必在我”“功成不居”“明其道,不計其居”自我砥礪。同年8月黃興在旅京善化同鄉會上演說,自述革命歷史,提及辛亥革命後北方派唐紹儀與南方革命軍代表胡漢民商討和議,胡漢民電請黃興舉數語作為與袁世凱議和的根據,黃興即複:“難可自我發,而功不必自我成。”在會上黃興並謂：“餘一生革命,惟以犧牲為目的。此次共和成立,毫無尺寸之功,幸賴五大民族同心協力,相底于成,致有今日之歡聚。”可見,黃興以拯救同胞、創立共和的奉獻熱忱來自勉,事成絕不居功邀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