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新詩為什麼沒有大詩人?(三)

发布时间:2021/11/12 点击数:

 西 渡

(續上期)

從1993年歐陽江河提出中年寫作的概念,到現在差不多過了四分之一個世紀,一代詩人真正步入了中年(第三代主要詩人大多過了五十五歲,有的超過了六十),按照過去的標準,也可以算晚景了。這一代詩人在四分之一世紀中,在“中年寫作”理念指導下的寫作,其成色如何,也到了一個可以檢驗的時候。


敬文東的兩篇長文《從唯一之詞到任意一詞》《從超驗語氣到與詩無關》,對駱一禾、海子去世以後這代詩人中最為引人矚目、自我期許最高的兩位詩人——歐陽江河和西川,以嚴格的批評觀點進行了衡量。敬文東得出的結論是歐陽江河晚近的寫作“從他原本前途無量的正午,走向了黯然無趣的黃昏”,西川則從前期的超驗語氣,幾經轉換,最終走向了一種詩人自稱為“說話體”而實為饒舌的廢話詩——第三代詩人的兩支,超驗寫作和世俗寫作,最終殊途同歸於廢話的狂歡。這既令人意外,也有其邏輯的必然性——但這裡不是分析這一問題的場合,我們且放一邊。按照敬文東的判斷,第三代詩人在衝擊大詩人的目標上可以說又一次失敗了。這是繼海子、駱一禾等詩人夭折之後,第三代詩人衝擊大詩人目標的再次挫折。當然,就年齡而言,多數第三代詩人仍處盛年,現在就斷言其失敗,似乎為時尚早。但從這一代詩人目前總體的創作狀況來看,我基本同意敬文東的結論。


在這樣一個判斷裡,我們當然不單以作品的數量、詩作篇幅的長短數字化地衡量詩人的成就,而是以生命的完滿和實現程度,詩意的獨創和豐盛的程度,也包括兩者之間以行動為仲介的關係之和諧程度來考量,簡言之就是人格、精神和詩藝的完整與和諧程度。陶淵明的詩作不多,但其生命的完滿、心靈的深廣,詩意的豐盛,以及兩者的高度統一,足可以媲美所有中外大詩人。卡瓦菲斯的情況也是如此。這位希臘詩人不但詩作不多,題材和主題也有限,但他所擁有完整的、強大的精神性讓他實現了自我生命的完滿,故仍可稱為不世出的大詩人。以此衡量,眾多的第三代詩人作為個體取得的成績,我以為並未超越駱一禾、海子二十五年前已經取得的。二十五年之後,一代詩人仍然在同一關口前徘徊,而未能邁步從頭越,確實令人遺憾。其實,海子、駱一禾所缺少的只是生命的長度,如果他們活得再長一點,而且其後的生命能夠一直保持其精神的完整——簡單說,只要他們在後來的生命進程中沒有走向精神的自我解體,他們必為大詩人無疑。從一個更長的時間序列來看,當人們能夠擺脫同代人對“年輕”的偏見,也許他們總有一天會被追認為大詩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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