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導報】守住靈魂的鄉土
馬有林
生長在農村的許文舟,到城裡生活工作近三十年,然而,當我們品味其作品的時候,似景色、似聲響、似味道,字裡行間透出更多的總是村口近乎於傳說的大椿樹、老房子瓦片上抖不落的塵埃、發了又摘摘了又發的老香椿和山坡上那塊開滿希望的蕎麥花。
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開始,他便一直在寫那座貧瘠的阿定山,寫山的鳥語花香、寫人的純樸善良、寫母親的身影彎成山梁。以至於熱衷於其作品的讀者把 “陽光爬不穩的山坡”與許文舟的名字緊緊地聯繫到了一起。是的,許文舟二十多年筆耕不輟,始終致力於為滇西南臨滄的鄉土散文創作推波助瀾,其風格趨於詩歌與散文之間,情趣獨到,筆觸深遠,跌宕起伏,錯落有致,真誠質樸,散發著濃郁的泥土芬芳。
鄉土散文不是隨便就能寫好的,它基於作者對腳下那片賴以生存的土地充滿感情,或者說要對這裡所發生的故事親歷過、感動過、震撼過,否則,寫出來的東西是很難與讀者共鳴的。許文舟早期的散文中,能夠回到鄉村本身,開闢了一條通往“心靈鄉村”的坦途,這使得我們有理由相信,沿著他的心路,我們對生活的柳暗花明充滿著無盡的期待。不過從他近期的創作心跡來看,許文舟對故鄉的情愫愈來愈厚重,從筆端流露出的鄉情愈來愈濃郁,他看似平靜的絮叨勝過號角般的呐喊,以自己人到中年的那份執著、甚至深思熟慮之後的那份倔強,在近乎于殘酷的現實面前死守著自以為是的“鄉村”、保衛著基於父老鄉親的情感、呼喚著原本屬於紅土高原的、樸實無華的、無需雕琢的生命本源。
鄉土情結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較為普遍的基本感情,鮮明、濃烈、直白卻又糾結不清。鄉土是作家生命的根基,是作家創作的命脈與源泉,很多作家的處女作絕大多數或多或少都與鄉情有關,但是,要一直立足于鄉土寫出富於時代精神的好作品卻非易事。就算是設身處地生活在鄉村裡也不一定能寫好,我以為這也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關鍵是作者與鄉村有“隔膜”,總想用所謂“智性”去主導鄉村。也就是先給鄉村定一個基調,然後用這個基調編織的“筐子”去容納內容。這樣的方式幾乎成了延續已久的鄉土文學“時尚”。其結果顯而易見,如果語言夠華麗、技巧夠嫺熟,可能會會獲得“風油精”般的效果,領得風騷三五天。倘若沒有這些手段,那只能是一篇“為鄉土而鄉土”的、形同嚼蠟的、“讀後感”式的文章。
此前許文舟曾出版過一本《在城裡遙望故鄉》的散文集,站在城裡的霓虹燈下,故鄉是一彎新月,故鄉是一張笑臉,是一條遊魚如織的小河,一間終年沉澱著面灰的水磨房。時光流逝,如水的記憶仍舊紛至遝來,佔據著他的記憶,經過他悉心提煉,新的散文集《高原之上》又擺到讀者面前。對我而言,因為他感動了我,所以,我認為又是一部動人心魄的力作,它體現了現代社會中存在於一代人內心深處的鄉土精神。從某種角度說,鄉土是一個正在崩潰的概念,仿佛它只屬於過去,屬於中國幾千年的農耕時代。其實,在我們所處的這個速度能淡化一切的工業化時代,“鄉土”作為家國之基礎、和諧之音律、抑制欲望之“良方”,不自覺地被人們再次推至前臺,作品裡是流露出了隱痛與哀傷,但沒有失望與悲切,蘊含的卻是最原始沉穩、最現實的渴望與期盼。
我們有理由反對鄉土散文上的自上而下的創作方式。而大家習以為常的是“思想所到之處,生活撲面而來”,而許文舟的作品反映出來的是“生活所到之處,思想撲面而來” 。我絕不說什麼哲學,絕不說什麼智性,我甚至希望不說鄉土,但不可回避的事實是我們都是從鄉土社會走出來的,都有出生和成長的土壤環境,它給予我們的不僅僅是生活的初始條件,更重要的是它將某種頑固的基因植入到我們的靈魂中,使我們的一生中攜帶了它的影子。鄉土是掙不脫的,不論你自處何地,離開鄉土有多遠,或者,你認為自己已經完全遠離了曾經令你厭倦的鄉土,可是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的生活仍然有一個無形的“力” 從遠處牽引著您自己,甚至,我們乃是離開鄉土而尋找鄉土的掘寶者。
許文舟還在寫,這是讓人欣喜的一面,《詩刊》、《詩選刊》、《散文》、《民族文學》等國內外刊物有辛苦寫出的100多萬字。《讀者》、《青年文摘》不時選摘他的佳篇,散文正式選編入《大學語文》、中學生課外閱讀教材,中學生八年級《字詞句篇》、《作文樹》,進入吉林大學附屬初中中考試卷,散文詩先後十年入選《年度散文詩選》並由灕江出版社出版。先後榮獲過第十八屆“孫犁散文獎”、《雲南日報》文學獎等獎項。鄉土有大美,不論是自然美還是人性美,都是難於言表之真美。我有理由相信,許文舟筆下的“鄉村” 仍然蘊含著鐘靈毓秀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