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賞析】敬文東導讀：抒情氣象學

敬文東介紹

1968年生於四川省劍閣縣，文學博士。現為中央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有學術著作、詩歌、小說集隨筆集多部。曾獲得第二屆唐弢文學研究獎（2013年）、第二屆西部文學獎·小說獎（2012年）等。

敬文東導讀：抒情氣象學

當一種文體認領了詩的名號，就意味著它同時認領了能夠讓詩成其為詩的抒情基址，或詩之精髓。這種抒情基址既存乎於漫長的古典傳統，也伏匿于現代漢詩自誕生以來的短暫經歷，是一種變幻無窮的詩學氣象。德國學者胡戈·弗裡德里希（HugoFriedrich）認為：“抒情詩向來具有的優先權就是讓詞語以其多義性振盪。”抒情詩不僅是詩人感情的抒發，更是一種語言聯想的實驗。比如“氣象”，它意指大氣的狀態或現象，是氣候與天象，同時也指詩文的氣韻和風格。青年詩人馮昕的《颱風》一詩，既通過細節的描摹映現南方沿海地區的獨特氣候景觀，也在隱秘克制的抒情中呈現一種冷靜而有力的風格。“日子拔腿就跑”，時間倏忽而逝，但敏銳的詩人早已尋得開啟時間的“密匙”——如俄羅斯詩人德拉戈莫申科所說：“天氣是時間能夠進入的唯一去處。”（《不是夢……》，劉文飛譯）在北緯23度以南的亞熱帶氣候區，雨水充沛的南中國，人們對“面目普通”的熱帶氣旋習以為常，電視中的預警報道不過是“螢屏內的微縮災難”。於是，馮昕並沒有為颱風的破壞性或颱風侵襲時的現實景象多費筆墨，而是將視線聚焦于民生版面的市民生活信息與颱風過境時衛星氣象圖上的陀螺形狀。這些具體而抽象的細節都是“想念的禍水”，是離鄉在外時可以輕易獲取的關於家鄉的消息——在故鄉不以為意的尋常景觀漸漸顯現出它們的特質。而正當詩歌中的情感漸漸上漲之時，詩人卻輕輕收束了抒情的閘口，克制的抒情如緩緩減弱的雨水，狂風驟雨過後，這種不留鑿痕的“潤物細無聲”的抒情更能深入內心。

附：台  風（馮昕）

日子拔腿就跑；我忘了理想時節裡

一頓吵醒晚睡者的雨是必經之路，

由於面目普通，盆地對此不以為意

濃縮成螢屏內的微縮災難，才足以

攫取東道主們寶貴的感歎。但是，

我，移位的小陸地，學會讚美風俗

用粗糙的體感探測著生疏的歸處。

借幾日捕獲的落日飛車，能換一把

不留鑿痕的密匙，將市民生活掀開

連通降水、風力、當季的漲價蔬果

是產于此地的民生版面，也能充當

想念的禍水，泛於反向的氣候帶，

在減弱的雨中模擬一隻過境的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