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導報】父親的瓜棚
編者按:
這是一篇內容平實但讀著卻意味深長的散文。前半部分對父親種瓜的緣由及一系列細節的描述,令父親的形象生動的躍然紙上。後半部分通過三句簡短的對話,充分展現了父子間的親情。文章的點睛之處,則是最後寥寥數語中表達出來的對生命的感悟。本文帶入感強,刊載給讀者們分享。
作者簡介:一土(又筆名小王子),文學愛好者,擅長散文創作。來自電腦專業大二,連續兩屆獲得延河杯散文獎項。其散文曾多次獲獎及刊登在數個新媒體公眾號上,當前為北理人特約作者。
(一土)
入秋已久,冬天大概也不遠了,大多瓜已過了瓜熟蒂落的時間,只剩冬瓜還能夠在飯堂的窗口有所聞見。我是個喜歡食瓜的人,總覺得瓜既比青菜更易咀嚼,又有自己獨特的清甜之味。
冬瓜的味道是清淡的,況且不在家中,飯堂所炒制而成的冬瓜更無入味可言,或許吃的只是為了某種感覺吧。素味的冬瓜總是輕而易舉地讓我想起父親瓜棚裡的絲瓜。那絲瓜並不是純種,可能摻合了幾分角瓜的基因,又滲著幾點苦瓜的甘澀感,吃起來總令人難述其感卻無法忘懷。但它的樣子大致還是絲瓜的身形和色裝,故仍稱其為絲瓜。
父親以前並未在家中的天臺種瓜,偶有聽起他談及種瓜的歷史,也已是少年之時隨家中在菜地種植的時候了,大約已有幾十年未種瓜了。恰逢去年晚春,父親在友人家中拿了少些瓜的種子,難得興致,回家後便欣然鬆土種瓜。瓜棚並不需多大的動工,倚著晾衣棚再垂下幾根繩子便可搭建而成。只是那瓜生長得坎坷。第一年結花之時便遇上南方沿海不期而至的颱風,九樓瓜藤上的小黃花一個不落的被颱風通通扯下,父親的失望不言而喻。
終於熬到今年的春夏之交,瓜藤又長出了細嫩的絲瓜花,不久便有數條小絲瓜悄然掛上瓜藤。父親的欣喜和滿意總要每天在瓜棚下流露於言表,悉心地去除每片枯葉。我跟父親笑稱:等到瓜熟之時,每條瓜的人工費大抵都是市面瓜價的幾倍了。父親不然,他說自己種出來的瓜總會比市面上買的多添幾分味道。或許正是這所謂的幾分味道,成了我在後來常會懷念的原因。
今年的南方沿海,颱風來得少了,日照時間自然就充足。幾天幾夜,那瓜藤已繞著繩子,順著牆壁垂延而下,在八樓臥室的窗前露出它的小尾巴。清晨醒來,我便被那窗前的那抹嫩綠帶出一陣驚喜。我一直期待自己的窗前能有馮驥才書房窗前那種綠,即便會透進陽光,也毫無掩飾它所具有的那種悠柔的氣質。所以我對這盤蜒的瓜藤總有分外的好感。
父親的瓜棚規模並不龐大,更像是一種悠閒作樂的田園之作,即使父親對瓜棚悉心照料,絲瓜的產量也只是屈指可數,幾天一周才能熬出一條成熟的大瓜。家中往來的客人並不少數,天臺瓜棚下恰是涼風愜意的品茶閒談之處,偶有幾條成熟的絲瓜藏在藤葉中也是盡收眼底。瓜的數量可謂少數,父親卻毫無吝嗇之情,每每客人而至,總要贈上一條作為歸去佳禮。畢竟物以稀為貴,父親贈出的瓜禮總會得到客人的流連稱讚。
在家的時候,我的口福也必會連系上父親的絲瓜,加點麵條烹製而成的宵夜在我現在想來更是誘惑至極,瓜味甘而帶甜,很耐咀嚼,就連湯水也是瓜味入至七分。離家前夜,父親又摘下一條絲瓜作為我宵夜佳品,雖然那瓜並未完全熟透,但父親卻說這樣更有味道,以至於回校之後不會忘記這瓜的味道哈。
我說:“等回家之時再摘一條便是啦。”
父親嬉笑了一聲,說道:“那可能是明年咯。”
“也是。”我低下頭繼續吃,只是愈發覺得那瓜更有味道。
南方的深秋是吝嗇的,是淡秋的味道纏綿不斷。只是秋寒未至的秋風,仍在不覺間塗黃了葉子的夏色,一葉知秋的深沉終究略有所感。此時那秋風大概已吹遍了南方的萬物,想必也吹黃了父親瓜棚上的藤葉,還有我窗前那抹嫩綠。
我總是害怕留不住喜歡的東西,就像想留住我想念的那個瓜棚裡的一切。卻想起父親說過:等到瓜藤都枯黃了,便要通通拉掉,等到來年春天再重新去種。我略有感傷,卻明白這像生命裡的某些時候,總是需要告別,這是無法避免的。
冬天將至了,大約瓜藤枯黃之日不遠矣,但父親瓜棚裡的綠藤,卻沿著漫漫的海岸線連結著我的心,它越過春夏秋冬,跨過山河湖海,在我遙望故鄉親人的內心永遠長青著生命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