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追憶】我的母親(二)
溫家寶
媽媽好強、自立、向上。
解放前,為了苦苦支撐起這個家,媽媽到處找工作,先後在宜興埠士范小學、天津縣七區中心校任教。她深知每份工作都來之不易,因而十分珍惜。抗戰勝利前後(1944年 7 月至 1946 年 7 月),她曾在天津“馬大夫醫院”護士學校學習,後因我無人照管而辭職。
媽媽上學不多,為了找工作,曾上過師範專科學校培訓班、簿記夜校。三十多歲的人,又要操持家務、管教孩子,又要上課、寫作業。1954 年,她忍痛離家,和一群年輕人赴甘肅支教。在天水伏羲小學當一名教師,一去就是大半年。那一年我才 12 歲,剛上初中。爸爸上班,無暇照顧我,晚上還要和爸爸一起做飯。就在那時,我學會了蒸窩頭、熬稀飯。三歲的妹妹寄養在五姑奶奶家。
媽媽 1959 年到東門裡小學擔任語文教師兼班主任。她年輕時讀書多,語文基礎堅實。她的學生于亞回憶:
我們語文課一直由楊老師教。同學們很喜歡上她的課,從拼音識字開始,到讀書作文,每堂課都講得清清楚楚。朗讀課真的把人帶入課文中,幾遍下來基本上就能背誦了。她腹有詩書,最愛講故事,讓同學們懂得做人的道理。
學生孫秀庭回憶:
楊老師為我們打下的基礎異常嚴格、扎實。記得老師有一根教鞭,至今它點在黑板上的“噠噠”聲有力地迴響在我耳邊。往深處理解,老師在教授知識的同時,潛移默化地給我們灌輸做人的道理,處事的準則,漸漸地,我們班具備了一種班風:它是被學習的風氣引導的、自覺自律的、注重道德品質的。
于亞問:我們身上是不是都具有一種為一個信念獻身的精神?
我說有,會為某種崇高美而感動。如果為一個正義的事業去戰鬥,即使獻身也在所不惜——即便到了這個年齡仍然是這樣。孫秀庭答。
媽媽到了九十多歲高齡,她的學生仍然惦念她。他們在事業上有成就了,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還經常提到楊老師:
我們的楊老師到了人生九十多的高齡,我們仍然是有老師在的孩子,這是我們人生一大幸事。如今已年近古稀的學生們這樣回憶老師。
媽媽是個極富同情心的善良人。
媽媽同情窮人。
宜興埠廟前鄰居韓家是貧農,孩子多,生活困難,偏偏全家都患上肺結核。媽媽從年輕時就和他們家是朋友。解放後,韓家只有一對姊弟(韓玉琴、韓富奎)在天津。媽媽在自家生活窘迫的情況下,照顧這對孤兒,直到姐姐在國棉七廠找到工作,弟弟在天津 35 中畢業,當上體育教師。韓富奎在 35 中上學時無處可住,媽媽讓他住在自己家中,九平方米的小屋本來擁擠不堪,又添了個大小夥子。
我家居住的西門裡大街達摩庵前胡同,是社會底層市民生活的地方,他們都靠勞動和經營而生活,收入低微,勉強度日。隨著時間的變化,這裡的房屋愈來愈破舊,道路愈來愈泥濘,胡同越來越混亂,居民越來越擁擠。
剛搬來時,胡同裡來了一戶讀書人家,人們相待都很客氣。稱父親“溫先生”、母親“楊老師”。父母親為人老實,待人謙和,與每家相處得都很好。
房東劉奶奶,孤身一人,無親人照顧,靠租賃院裡兩間房子和一點積蓄為生。我家租住院裡靠外的一間北房,住了四十多年。媽媽對老人很好,房租雖貴些,但一直按時付款,還時常給老人送點東西。院落、茅廁、廚房收拾得利利索索。“文革”期間,我家被“疏散”到農村;“文革”後又回到這裡,直到街區拆遷才搬家。
胡同鄰里許多人家都是媽媽的朋友。他們當中有蹬三輪車的、開拔絲作坊的,開醬園的,還有孤兒寡母。父母與他們交往不深,但彼此相處是熱情真誠的,有時還互相幫助。這裡沒有職業和文化的隔閡,沒有虛情假意。多年來,父母沒有與一戶人家鬧過不和。這種關係一直持續到那個“史無前例”的年代。當家裡受難時,街坊悄悄同情我們,在晚上沒人的時候撕去胡同裡給爸爸貼的大字報,沒有一戶落井下石的。
記得,那時家裡飯菜很簡單,每頓飯一般只有一個菜,很少吃肉。有時讓我到肉鋪買上兩毛錢肉,還要說明要肥瘦,這就是改善伙食了。遇到年節喜慶之日,家裡吃頓“撈面”,媽媽總是端著滿滿一碗麵條,放好炸醬和菜碼,給鄰居一家家送去。這是媽媽對鄰里的心意,也是她待人的熱忱。
(未完待續,請關注下一期的“媽媽一生簡樸,活得清白”;“ 媽媽堅強而有主見”兩個章節)
附:
深切懷念尊敬的奶奶
呂國平
(二零二零年十二月)
一
忽聞奶奶啟西行,
泣不成聲夢更驚。
奶奶音容笑貌在,
我喚奶奶語輕輕。
二
亂局亂時半世紀,
度荒度災幾磨難。
宅心仁厚彰慈善,
援手義勇師聖賢 !
三
精勤治學更求真,
言教身傳誨語諄。
督導兒孫盡使命,
親民愛國最堅貞 !
四
備茶談笑情關切,
把手送迎憐愛悠。
喚我小呂卅五載,
我思奶奶一千秋 !
(作者自1985年開始與奶奶相識,一直得到奶奶深情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