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路一瞥】川藏北線（十九章）

許文舟

01 解放西藏第一村

密集的槍聲，在衝鋒號裡，應聲落到江面。搖槳的老人，進入村史，再被歷史塑成一座山最硬的骨頭。站在四川這邊，我面對的是根深蒂固的懸崖，淩角分明，幾排槍眼，最先試出了它鐵的成分。

一個被槍聲嚇得不輕的黎明，彤紅的誓言，一船又一船挺過洶湧的阻隔。這時候，大雪壓境，荊棘就成百萬雄兵。

歷史還原了這個村莊該有的寧靜。桃花豐腴，梨花內斂，很多時間段，都是雪花把一年交給一年。救護過解放軍傷患的門板還在，被酥油浸潤的木碗，在歷史博物館裡，依舊是敬酒的樣子。

渡口，成了進藏遊客的打卡點。與雕像合影，再與受過槍傷的桃李交流，江風輕輕摩挲的青稞，綠得比山峰倔強。跟著犛牛上山的老人，說得出西藏解放的信號彈，戳穿的黑暗。那些失散的腰刀，曾為解放軍開出過避開險情的甬道。

大橋已將天塹一筆勾銷，這個攻打了一天一夜的渡口，可以平步青雲。每家門楣，除了對聯，有脫貧攻堅的榜單。危房已拆除，飲水自便，真實的資料就是致富的進度。

西藏兩顆大字，鑲在懸崖，據說拼裝了偉人的墨蹟。筆鋒尚健，筆力千鈞，有第一面五星紅旗，踏上藏地的氣勢。

02  轉經的老人

他睿智的目光，迎來送往。玉曲河謙和地繞道，群山模仿了老人，端莊的坐姿。六字真言裡的陽光，早已在青稞上附體。老人實際是祈願，生活不回到原點，兒女有錦秀的明天。

老人銀質的白髮，比雪花耀眼。土丘是他的蒲團，一坐就是23年。他身後的青稞，他眼前的河流，都順著轉經筒。平安，就是順時針的方向。

前去拉薩的，他祝跋山時沒雪惡風； 回到四川的，他願涉水時不撞險浪。他轉動轉經筒，無聲的禱告裡，吞吐光陰，吸呐清明。

茶是老人的日常清修，打坐的時候，是一碗茶在側伺候。他的老伴，被風濕糾纏多年，每天堅持到甘孜寺煨桑。那只關在鐵籠裡的獵犬，因為我的到來，吠得嗓子冒煙。老人的兒媳，擠奶、拾糞、把酥油茶做得香甜均衡。有事無事，把家裡銅質的炊具悉心擦拭。

我在老人家裡住了兩天。禱告時領悟感激，上山時懂了敬畏。

除了油鹽柴米，有祈禱，這是生活該有的樣子。